单位一男,姓伍,未婚,88年生人,今年34岁,机械维修工,平时就像个沉默的独行侠,性格内向,独来独往。

他平时有两个状态,要么低头走路看手机,要么走路的时候东张西望,还喃喃自语,戴着一副近视眼镜,面色黝黑,嘴唇很厚,但看不到任何惆怅的情绪。

他去食堂吃饭的时候,也是一个人,基本不会选择食堂的中间位置,要么靠窗,要么靠墙,即便是人少的时候也是靠窗靠墙。

他几乎从来不会坐在显眼的位置,就坐在角落里,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拿着手机,边吃边看。

我发现她吃米饭的份量很大,304食品级别的不锈钢餐盘装米饭的坑,米饭都打的冒出来。

他每次打饭都不让食堂的阿姨手抖,尽管工厂的食堂是外包的,只要他出现,他都会说“再加点”,以至于他的名号在食堂都传开了,说他太能吃。

他打完饭,自己打一碗汤,就选择靠墙或者靠窗的地方,边吃边看手机,吃的喷香,腮帮鼓鼓的,似乎是装满了口腔之后再大快朵颐。

他简单咀嚼两下就咽了下去,这种咽下去的感觉,就像当年玩“愤怒的小鸟”游戏一样,拉满弹力,使劲发射出去。

他嘴巴里塞满米饭,然后咀嚼两下就咽下去,就貌似力量值线条攒满了劲一样,然后喉咙鼓动两下吞没。

打饭的时候因为食堂打饭大妈每次看到他,知道他的风格,每次给他打饭很多,所以看到他来,也不说话,米饭打的很多。接着如上述,他低头吃饭,低头玩手机,吃完低头出去。

即便是中午用餐的人很多,他和别人也不怎么说话,吃完就走。从食堂出去,也是一个人,看到厂区的那些绿化带绿植,兴趣来了也会用手摆弄一下,甚至看一会,用手摸摸,用脚踢踢。

他还会找到四叶草自言自语,因为那种绿绿的矮矮的密密麻麻的绿植多数都是三片叶子,他发现四个叶子的还会自说自话,好像没有一点忧虑的样子。

厂区的绿化带还有自动喷水管,就是定时的喷洒滴灌,每当他从食堂用餐后路过,看到喷水的情景,他还会驻足。

他用手摸摸那些喷水的头子,玩水之后还会洗手,洗手后掬一把水,放进自己嘴里漱漱口,漱口完毕还会吐到那些绿植上面,貌似就算饭后漱口了。

此人住在工厂宿舍楼,也是个神人,宿舍里只有他有蚊帐,不管春夏秋冬,他的蚊帐都是不拆掉的,此人不烟,也怎么不喝酒。

有了蚊帐,客观上也减少了宿舍里的香烟味道弥漫,也减少了别人闲暇时一屁股坐到他床上的问题。

此人在宿舍也挺好玩的,每天夜晚12点前肯定是入睡的,不怎么说话,洗漱完毕,就钻进自己的蚊帐。

躺在蚊帐里,把自己的手机悬挂在帐篷内,他自己躺在床上,身体和手机呈现平行不相交的状态,双手平放腹部,他就躺在里面带着耳机看手机。

此人的家乡是湖南耒阳那边的,到2022年春节,他大概至少有6个年头没有回过老家过年,平时都是住在厂区宿舍楼里面,两点一线。

每天就是工厂到宿舍楼,休息的时候也不外出,貌似对旅游这些不敢兴趣,闲暇唯一的爱好就是喝点啤酒,不过也不多,而且是浅尝辄止。

他也没有什么老乡,也没有什么朋友,当然感情也是一片空白,甚至表面上来看烦恼都没有,除了上班,就是下班,上班在工厂,下班在寝室楼。

作为机械维修工,除了检修和日常维护检查外,事情也并没有多少,他在机修室的年龄最小,除了机械维修,工厂的空调排风和风机之类的清洗都是他的活,这都是老资格员工安排他做的。

但是他很感兴趣,不哭不闹,不争不吵,他把风机拆卸后拿到空旷的地方用高压水枪冲洗的时候,感觉特别高兴,甚至边冲洗,边唱歌。

看着水枪冲出来的强有力的水线,就像施瓦辛格用格林机枪扫射一样,嘴里还哼起了流行歌曲。

在阳光下,那冲洗的水花形成的水雾还成了一道彩虹,那些机修间的老资格站在一旁看着,抽着烟闲聊,甚至都忍不住抢过高压水枪,把弄两下,感受一下冲洗的劲爽。

机修间那些大龄老男人有事没事还开着他的玩笑,说他孤家寡人,媳妇也没有,他也不和他们辩论,都是一笑了之,干完活就下班,没事的时候就看手机,或者玩手机游戏。

那些机修间的老男人,几乎都面临着退休的年龄,连70后都没有,60后的老男人之外就他一个80后,还是中专机修专业毕业的人,算是科班出身,面对老男人的教训,不如说是调侃和数落,他也没放在心上,感觉和他们不是一路人一样。

他平时叫那些大龄的师傅,也不是尊称,都是老李,老胡,老张这样的叫法,从来不是老师或者叫师傅,使用这样的称谓也是一个阶级的表达吧。

此人看到其他车间的人,哪怕是打过交道的,就算是领导,在厂区见了面他也不会直接打招呼,迎面而过也不会多说话,甚至看到就像空气一样。

这和想要和别人搞好关系,有意给人留下好印象的人不同,他仿佛就是这样的心理,我就是一个机械维修的,根本无意和谁弄好关系,即便维护了,又能如何,难道升值加薪吗?

所以他平常就是独来独往,背着工具包检修的时候,到了车间也不怎么说话,别人反映了机械问题,他也是很冷淡,话不多,找到问题,解决问题,解决完就走,暂时检修不好的,回去后不久会再回来,还是不说话,低头慢慢搞,直到自己搞定为止。

二期厂房是新建厂房,车间主任的助理是个瘦高的上海高桥那边的女的,姓陆,干净白皙,身材瘦长,三十岁出头,扎着马尾,貌相不是美女,但是属于气质清爽很耐看的一女子。

她的工作是助理,还负责给二期厂房人员发放牛奶,算是劳防用品,以代谢吸入身体的甲苯。

她每天下午都会分发牛奶,这位机修工小伙每次看到她都会脸红,姓陆的助理也会不好意思,毕竟都是在男人堆里。

陆助理每次发完牛奶离开后,男人们总会对她一番评价,说她身材如何,说她这样的女的,虽然不是什么美女,但大部分男人都喜欢他这样的害羞的婉约风格的女人。

大家还会拿大龄男青年小伍开玩笑,说他没出息,早干嘛去了,再这样下去就打光棍了之类的,不过听了这些,小伍也不作声,还嘿嘿一笑。

不过陆助理发牛奶的时间也就意味着机修岗位下班时间快要到了,小伍也会目送陆助理婀娜多姿的身材走出二期厂房的车间。

这位叫伍新运的耒阳小伙,到2022年新年前,选择了离开工厂,至此,他已经在工厂机修间岗位做了将近11年。

我记得他是2011年年后来的公司,当时还是20多岁的小伙,面对一帮机修间的老男人,他始终没有坐上机修间组长的位置。

况且这些人都老男人,即便面临着退休,小伍这个小伙儿也没有熬过他们,故选择了放手离开。

这十多年,我看到他上班下班,独来独往,他也看到了铁打的工厂,流水的操作工人,甚至他也目睹了工厂常务副总更换了好几个人,但始终没有看到自己所在机修间换过人,甚至是到过新人。

他一直住在公司的宿舍楼,每天两点一线,上班下班,独来独往,也没有找到女朋友,甚至连自己的老乡也没有。

他走的时候是在2022年1月下旬,也就是新年之前,他找我,还有他宿舍里的两个人吃了一顿饭,喝着喝着自己摘掉眼镜就躺下了眼泪。

说真的,多年来他的地方口音还很重,也没有改变过,他的眼泪我也知道掺杂了很多东西,就像他大口吞咽吃饭的风格,此刻沉重又凝噎。

他的老家有了工厂,也在招工,让他有了返乡的念头。

有时我也在想一个问题,有的人在年轻时代,尽管想要逃离自己的母语环境,到头来才会豁然觉得,自己就适合在母语环境里混。

现在小伍已经回到了家乡,进入了家乡所在的一个工厂顺利成为一名机修工,不知道他独来独往的性格在接地气的家乡中能不能改变。

(记一位80后机修工小伙伍新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