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S“党”】

  “闲时吃稀,忙时吃干。”(P277)——毛泽东

  尤凤伟的《中国一九五七》是这样开头的:“北京人大都知道西城区有个草庙子胡同,就像重庆人知道歌乐山有白公馆渣滓洞一样。……”

  知道歌乐山有白公馆渣滓洞的肯定不光是重庆人,但知道歌乐山上有所外语学院的恐怕就只有重庆人了。就是在歌乐山上的这所二流大学里,我完成了大部分《似水流年》。几度想放弃这篇不知何时可以换成稿费的东西,但一听到时不时从学校旁边烈士墓里传出的《国际歌》,就让我莫名其妙地充满激情,希望将嘲共的任务进行到底。

  “共产党挂在口头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实际掌握的却是‘大人物从宽小人物从严’。从肃反说起,‘历史反革命’中的国民党高级将领被枪毙的甚少,有的抓起来关关就放了,还有的一‘统战’就做了大官,而对那些小巴拉子就毫不留情了,相当一部分被‘突突’,剩余的被判以重刑。”(P410)

  有一位网友回我的帖子说我的文章很有勇气,我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我不愿意一谈到反共就扯到有勇气什么的,对我来说,把政治元素拿来开玩笑,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娱乐方式了。娱乐里没有政治的话——就如中国内地的娱乐节目——所有的笑声都将狗屁不是。我完全是秉着真正的娱乐精神写的这篇小说。第一章讲到的写作动机,我也要重复一次,很简单,与颠覆什么建设什么主义什么狗屁什么没有关系,完全是因为反正活着也是活着,我又不玩传奇和CS,不找些事情来做,闷得慌。

  “陈涛哼了一声,说:这儿饿死人我负责,那么兴湖饿死人谁负责?全国饿死人谁负责?要是有人站起来负责,我也负责。龚教授说谁说没人负责?中央早就指出有人要负全面责任。陈涛问谁?龚教授说赫鲁晓夫。”(P276)

  关于勇气,话也是这样说的:患难之中见真情。鸟语是什么friends什么indeed又什么need,意思就是说不到关键时刻谈勇气就是提虚劲,就和重庆人经常在酒桌上喊耿直是一回事。《中国一九五七》中最有勇气的冯俐恰恰是一开始最不关心政治的人,一开始喊牛逼的人到最后一个比一个闪得快。

  “陈涛哼了声,现在许诺什么都是靠不住的,攻守同盟这一套对付日本人和国民党还行,对付共产党可是打错了算盘。”(P338)

  求党不要把我抓起来就好,锦涛和家宝保佑我,用嘴治好我的结巴。

  “现在革命的形势发展很快,无论被抓被放都是革命的需要。”(P504)

  也求人民群众不要怪罪我,用汗增加我的力量。

  “所有的事情都是让龚和礼这样的抗拒改造分子搞糟的,本来中央不想把我们关这么久,可有些人就是不识趣,自以为有点学问有个教授学者头衔就可以不买共产党的帐,就可以摆清高拒改造,须知胳膊是扭不过大腿的。”(P272)

  今天七月,新年快乐!

  “奶奶的,不信在共产党的天下能让他妈的邪气占上风。”(P457)

  一

  尤凤伟的《中国一九五七》是这样开头的:“北京人大都知道西城区有个草庙子胡同,就像重庆人知道歌乐山有白公馆渣滓洞一样。将其相提并论自会使人想到前者与后者一样不是个温柔瑞祥之地。”

  同样,歌乐山上的几所学校也不是什么人呆的地方。李麻子来到其中一所鸟语学院读书,没多久就感到了生命的无聊与空虚。

  人在一辈子要做许多复制粘贴复制粘贴的事情,并且很快地遗忘,但多半会记得很多个第一次。导致大学生李麻子空虚的事情也太多太多,不过第一把空虚之剑刺来的那一刻总是让他记忆犹新。那是刚进校没有多久,系上举行了一次高年级优生对新生的学习交流会。优生们在上面侃侃而谈,李麻子在下面越听越心虚。他不明白大学把人教育出来的真正样子和自己心里的期望之间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差距。看着那位身材还不错的高材生学姐,李麻子觉得自己第一次真正受到了成长的冲击,他被醍醐罐顶:大学的“大”原来不是指知识,而是指胸部。

  后来,在德国和法国混过的瑞士人索绪尔又让他找到了理论上的支持。

  优生们讲完后,系上的领导们开始讲话。党总支书记、系主任、年级辅导员(顺序没有排错哈?)依次上场。他们风格各异,但党总支书记最像个人样,不用对谁点头哈腰。年级辅导员胸部和屁股很大,抢尽了系主任的风头。他们三位的共同点是发言时要夹杂鸟语,“同学们,你们进入了大学,就来到了一个新的唧咕唧咕”,“那天,学校开会,要我们做好唧咕唧咕”,“我就说到这里,唧咕唧咕”,“唧咕唧咕”……搞得李麻子这种在中国生活久了的同学很不适应,感觉好像在挖苦大学生没有见过世面。

  在没有花香点缀的鸟语声中,李麻子开始心不在焉起来,他开始饥渴地观察身处的这个大教室(后来知道这叫放映厅)的结构。虽然这个教室不是很大,但在小县城读了十多年书的李麻子也没有见过,感到很是稀奇。就如透过放映厅明亮的大窗户可以看见的这所学校一样,虽然不怎么样,但在从来不知道大学是什么模样的李麻子心中也显得神圣无比。没有人能真正体会到李麻子踏入大学校园时的所感。看哪,球场上全是大学生!看哪,那个胖胖的是教授吧!看哪,那个上自习的学生,多么用功,我以后也要认真学习!这里绿树成荫,书香四溢,多么有文化气息啊!

  自从小时候第一次去动物园以后,李麻子已经久违了这种心情。

  送李麻子来报道的舅妈也说:大学,就是不一样!

  好似谢冕先生的抒情:“一颗蒲公英小小的种子,被草地上那个小女孩轻轻一吹,神奇地落在这里便不再动了——这也许竟是夙缘。已经变得十分遥远的那个8月末的午夜,车子在黑幽幽的校园里林丛中旋转终于停住的时候,我认定那是一生中最神圣的一个夜晚:命运安排我选择了燕园一片土。”

  唧咕唧咕,唧咕唧咕,唧咕唧咕……李麻子马上被拉回现实。

  年级辅导员说,不要在很晚时去学校周围的烈士墓转悠,这一带是城乡交接处,不安全,抢劫的事情时有发生;有一次为了几毛钱,一个农民就把买小白菜的人杀死了。李麻子记起刚来时听高年级的同学说过,学校里也不安全,教学楼顶楼发生过强奸案。听到见血的地方,李麻子们一个个在下面激动万分,没有感到恐惧,只是觉得大学与原来想象中的有点不一样。

  可是四年过去后,李麻子总结了一下印象较深的恐怖事件,有趣的不是很多。发生在学校周围的,有一次城管打卖菠萝的小贩值得一提;学校里嘛,前年两位在外租房的小两口一氧化碳中毒裸体死在浴缸里。其他的倒没什么了。

  交流会开完后,李麻子显得很失落。但是新认识的同学让他暂时忘掉了不快,何况其中还有美女。可是暂时终归是暂时,不久后李麻子读了萨特,被“他人即地狱”这五个字深深地震撼。

  大学生活就这样伴着美梦的破碎开始了,没有人能阻止破碎的梦继续破下去,破成血、齑粉,和着耗子屎。耗子屎,是李麻子走进寝室第一步时看到的东西,也是李麻子大一睡觉时常在寝室内玩耍的小动物们的排泄物。细小,乌黑,很仿佛李麻子最喜欢吃的黑米稀饭里的中坚分子。

  陀斯妥耶夫斯基在《死屋手记》里认为牢狱生涯的最痛苦之处在于强迫过集体生活,李麻子说这是他看问题的片面,大学生涯的最痛苦之处也在于强迫过集体生活。我认为李麻子看问题更是片面,大学与牢狱难道有什么区别吗?李麻子绕开我的诘问又说,我每年都在向学校申请搬出去住,它不允许,等我搬出去它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向它要回住宿费时它又叫我搬回来;一边是学校禁止出去租房,一边又是老师拼命把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