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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国作家纳博科夫写的《洛丽塔》中，洛丽塔实际在男主人公亨伯特眼中，并不是那么完美的“小仙女”，但亨伯特为什么会那样爱她，进而形成了所谓的不伦之恋？这个问题我觉得其实也是要把这个人物、把这个故事放在男女两种生命发展的大的关系里来分析。
“中年危机”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洛丽塔》里，亨伯特出现的时候实际上是处在某种人生危机。他离了婚。尽管他也是个大学教授，但是他的学术并不能给他自足自洽的完整生活，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有一种激情，有一种愿望，有一种对于那种爱情的渴望，为什么？
因为他是一个中年人，男人在这个年龄往往就区分成两种：一种人他把自己从少年、青年到中年这么一个过程里经历的各种各样的事情，各种各样的苦和乐进行反思.有反思之后，他就会有一种焦虑，焦虑主要是今后的生活应该怎么过，自己原来的生活到底有没有价值，它就有一种带有某种判断性这样一种焦虑，这样一种自问。一部分人会这样做，有一些人就不会这样做，我们可以说很多人不会这样做，青年到中年之间没有什么起伏，很自然地就走过去了。也许因为太忙，也许因为生活的压力，人会遇到很多问题，需要一个个解决，所以来不及做更大的思考。
而在《洛丽塔》里，亨伯特本身就是一个大学的老师，所以他本身就有一种文化上的反思。所以到了这个年龄的时候，他自己有一种回望，对自己生命整体过程的回望，然后他就有了一种危机感。
电影《洛丽塔》剧照，来源：网络资源
其实如果我们放在更高的一个哲学的层面上看，这也就是我们说中年危机。我们如何在进入中年的时候，给自己走出洞穴的这么一个时期。这个问题实际上是跟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有关系，柏拉图曾提出过一个著名的洞穴理论，他做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比喻，他说在一个黑乎乎的山洞里，有一些人就被绑在凳子上，面向洞里背向洞口没法动，也就是说他只能往前看，看着洞里的石壁。而在他们的背后，也就是在那洞的外面有堵墙，墙外就有一堆火在燃烧，而燃烧发的光就把一些影子投到洞里的石壁上。被绑着的人他只能看到墙上的影子，他们就以为世界一切事物真实的样子，就是像洞壁上的这些影子一样。他们认为这就是真实的世界。
终于有一天，有一个人很偶然地挣脱了捆着他的那些绳索，走出山洞。他一下子看到了外面的世界，他看到了一棵树，树又有影子。一开始他很迷惑，等他适应了之后，慢慢越看越清楚。最后他摸了摸树，才知道原来在洞里面看到的只不过都是影子，真实的东西，是像树一样扎扎实实可触可感的。所以这个人马上就恍然大悟，他就赶快跑到洞里面把那些被绑的人都解开了。解了绑以后，他对他们说其实我们看到都是假的，外面才是真的。但是里面的这些人被解绑之后，不是急着跑出去看真实的世界，而是特别的愤怒。因为他们早就习惯了这个影子的世界，他们觉得这个影子世界就是最真实、最本质的。一听到这个人这么说，简直是击碎了他们的信仰，所以他们一怒之下就把这个人用石头砸死。砸死之后，因为他们终究身上已经不捆着绳子了，就开始往外走走看。往外一走，忽然发现了有堵墙，走出墙外面一看，果然外面是那么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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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怎么办？有的人觉得很害怕，受不了这种巨大的变化，觉得这个事实太沉重了，宁可回到原来的影子世界里把它当做真实，自己就可以平安无事的，很容易接受的，就这么稀里糊涂过下去了。有的人不一样，依然走出去，去摸索、去漫游真实的世界，找自己真实的人生。
这就是柏拉图的“走出洞穴”比喻。
“洛丽塔”是生命的唤起
《洛丽塔》里的亨伯特实际上就处在这个阶段，他原来一直按照社会标准生活，但是这个人有一个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就是他很小的时候，大概12、3岁的时候，他有一段恋情。有个叫安娜贝尔的小姑娘，在他眼里像个仙女一样。所以他在很小的时候经历了最单纯的感情，他在未来的时间里，尽管他忙忙碌碌跟着世俗世界走，但是在内心底色里，他有着非社会化的、发自天性的感情。所以当他在现实世界里受到挫折以后，他就有一种强烈的愿望，要回到那份纯情里去，回到那么一个孩子般的世界里去。
所以这是一个从成人想退回到儿童，从简单到复杂，又从复杂回到简单的欲望。也就是一种“纯化”的过程。我们现在常常说“极简”，其实中年的时候，像亨伯特这样的人，他就有一种想把自己的生命极简化的心情。
电影《洛丽塔》剧照，来源：网络资源
而遇到的洛丽塔就不同了。洛丽塔在小说里才12岁，电影里面稍微大一点。这个年龄是什么意思呢？也就是说她作为一个非常天然的女孩子，一个很自然的生命，长到这个时候，既比很小的小孩多了很多资历，但是比起再大一些的又少了很多复杂性。所以亨伯特一眼看到她，一下子想起当年的安娜贝尔，所以发自内心的跟自己当下内心深处所渴求的那样一种理想的爱，理想的那种情感一下子融合起来了。
我们用俗话说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看到了他最向往的，但是这其中当然是有很大的误读。为什么？因为洛丽塔实际上并不如亨伯特想着那么单纯，她也是处在一个复杂化的起点，她慢慢的越来越大了。比如说在电影里，亨伯特第一眼看到洛丽塔的时候，看到她那么美丽，但她实际上在看一本画报，画报上是那些男明星等，她其实也是一个很随俗的人。但是那种随俗很天真很可爱，没有掺杂成人化的成分，所以也就是说亨伯特是想从繁到简，而洛丽塔是想要从简到繁，所以正好是在这么一个点上，两个人正好相遇了。但其实这种相遇是一个非常短暂、非常偶然的，不可能靠这么一个相遇去实现一种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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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是这样一种短暂的相遇，但是其实对我们每个人来说还是很有意义的。因为我们每个人在成长的时候就有很多欲望，在现实社会中，欲望远远大于我们的获得。这反映在我们生活的很多方面，比如说我们的视觉，我们的视觉总是超过我们的能力，我们的视觉中世界那么广阔，那么多非常有诱惑力的东西，形形色色的好东西，但是我们真正能得到的其实只是沧海一粟。因此有时候就产生一种力不能及的感觉，就是那种希望的拥有和我们实际的拥有巨大的落差。
其实生活里面我们常常有一些失落，外部世界常常通过视觉给我们增加了很多压力。还有生活中，我们可能有很多想法，处理问题时面临很多方向的选择，但是我们不可能全选，我们只能选择其中一种。一般人常见的会避难就易，避繁就简，在我们的生命中，也总是充满了遗憾。久而久之，在我们心中就积存下来很多压抑，被打断的欲望、愿望也会形成很多挫伤。
电影《洛丽塔》剧照，来源：网络资源
其实按照弗洛伊德的观点来看，我们的潜意识其实就像火山一样，里边是很沸腾的。但是我们常常没有意识到，它无形地在消耗。常常在某一个瞬间、某一个场景，看到某个人或者碰到什么事，我们的内心深处会一下子唤起一种愿望，是对曾经我们的心还比较简单的时候的那种愿望，那种幻想，还有曾经经历过的一些特别美好的瞬间，其实这是很宝贵的。
可以说，我们生活中充满了“洛丽塔”，用象征性的语言来说，洛丽塔代表我们瞬间会遇到的一些东西，它并不可能实现我们的生命，但是它是在我们成长过程中，从童年、少年时候开始，我们内心深处经历的一些美好。后来那些美好都消失了，但是在某个瞬间它又回来了，就像《洛丽塔》里的小仙女安娜贝尔，变成了现在遇到的洛丽塔。也就是说我们的日常生活里面会遇到很多“洛丽塔”，会唤起很多安娜贝尔，这个时候，我们怎样去面对？
这可能是对于我们而言一种瞬间的进化，或者说给我们一个瞬间的诗意。就是在我们内心深处，在我们精神深处的一种激活，一种反思，一种唤起。
其实有时候，这种唤起不会让人立刻产生180度的转变，一下子豁然改变了人生，但是那些微小的，像与洛丽塔的相遇，或者说唤起的这些安娜贝尔，它会让我们的生命中不断地闪烁这些东西，这其实是非常有深意的。
在生活哲学这个角度看，它实际上也是给我们一种很深的体悟。《洛丽塔》中也体现了悲剧性，就是亨伯特其实跟洛丽塔在一起之后，他就想尽量的把洛丽塔封闭住，因为他知道社会里面充满了混乱，洛丽塔这么纯美，在他眼中这么纯美，他就不希望她成长，就希望让她定格，就定格在这么美好。
我们的生命就像一个转动的风车，不停地在旋转，亨伯特因为经历了很多事情，所以他就不希望洛丽塔再长大了，这种像伊甸园一样的，像夏娃一样很简单的生活就是最美好的。但是没有经历过的人，从洛丽塔来看，这就是不可忍受的，这限制了她的自由。所以洛丽塔后来就逃掉了，逃走以后又发生了其他形形色色的事情。
所以我说，在《洛丽塔》里，亨伯特为什么会爱上洛丽塔这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它不是一种很庸俗的，中年男人喜欢了一个小萝莉，这只不过是大众阅读中的一种误读。其实它是人生命中，在某个特定点上达到的特别美好的一瞬，但是在我们的现实世界中，又不能让这一瞬真正地获得生命，不可能让它真正的变成一种生存，所以这其实是一种巨大的差距。
文章来源：《穿越文学经典——梁永安的爱情文学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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