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方歌

编辑|怡晴

“现在的很多年轻人,已经不亲自谈恋爱了,他们喜欢看别人谈恋爱。”靠吐槽和同事夫妻一起旅游而出圈的脱口秀演员梁海源在《脱口秀大会4》中,调侃起了嗑cp的话题。一句“你们喜欢嗑cp吗”的发问,得到了台下观众的无数共鸣。

满足了嗑cp欲望的恋爱综艺,已经成为了综艺届的刚需。《心动的信号》进行了第四季,《我们恋爱吧》第三季也进入开播模式,此外,《怦然再心动》《同一屋檐下》《女儿们的恋爱4》《90婚介所》等综艺从年初就开始接连播放。

2008年,韩国MBC电视台播出的恋综《我们结婚了》(简称《我结》),拉开了观察类恋综的序幕。

节目邀请当红明星两两配对,以新婚夫妇的身份上演甜蜜的“婚后”生活。因互动甜度超标,节目产生了一批明星CP。

由韩国男团2pm成员尼坤和女团F(X)成员宋茜组成的“维 尼夫妇”就是其中之一,他们留下了数不胜数的名场面,让观众磕到真情实感:在海边一起写下“forever”的誓言;共同完成合作舞台,然后在灯光灭掉后亲吻对方;甚至还有一场最甜的世纪婚礼。

磕糖不分国界,“维 尼夫妇”的热度漂洋过海,常年位于百度贴吧签到榜第一,成为追星人的韩圈初心之一。最火的时候,百度贴吧官方甚至为维 尼夫妇做过专题。

图源:豆瓣电影

在优酷和音悦台一集不拉地追《我结》、嗑“维 尼夫妇”cp的日子,成为了无数人的青春回忆。2020年8月,b站用户@性格高雅 上传了超清版的“维 尼夫妇”《我结》合集,感叹号和“爷青回” 刷满了屏幕,目前已经有6.6万个“维 尼夫妇”CP粉把合集加入收藏。

但不知何时,恋综已经成了裹着“糖衣”的炸弹,用一次次BE(Bad Ending)的结尾狠狠扎进观众的心。前段时间完结的《心动的信号》第四季,更是打破第一季高配对率和高甜的标签,喂了观众一嘴玻璃渣。

恋综,真的逃不开BE了吗?

BE成为“常态”

“甜”,一直是恋综收获受众的手段。

2014年,湖北卫视携手韩国CJ E&M推出国内首部明星恋爱真人秀《如果爱》。节目邀请柳岩、黄灿盛等中韩艺人,跨国界出演了一场无脚本的恋爱“偶像剧”。根据CSM34城市组数据,《如果爱》在播出期间,位列同时段平均收视全国第三。

一年后,江苏卫视引进《我结》IP,改名《我们相爱吧》。一众明星CP应运而生,“石榴夫妇”(崔始源&刘雯)、“宇宙夫妇”(周冬雨&余文乐)、“无尾熊夫妇”(潘玮柏&吴昕)分别成为热搜常客,一时间,看明星谈恋爱成了最好的“下饭菜”。

“无尾熊夫妇”从认识十年却没互换微信的尴尬,到“他为她写歌”的感动;从“他/她不是我的理想型”,到“我喜欢你”,一路高甜吸粉。节目结束一年后,依然能位居CP榜第15名。

然而综艺之外,大部分的CP都走向了BE的结局。

久不合体的“维 尼夫妇”,在尼坤与韩国女团少女时代成员Tiffany恋情被曝后,彻底打破了粉丝们的CP幻想;《如果爱》四季中,也只有钟丽缇&张伦硕、颖儿&付辛博两对CP修成正果;《我们相爱吧》更是全军覆没,大热的“无尾熊”也在潘玮柏和他人官宣结婚后,成了粉丝心中永远的意难平。

综艺外的BE几乎成定局,观众在看之前就下意识地升起对恋综互动是“演出来的”、“假的”等怀疑。一时间,明星恋综也让观众渐渐下头。

图源:豆瓣电影

2017年,素人恋综开始崭露头角。2月,日本“狼人杀”恋综《别被狼君欺骗》开播,热度居高不下,目前已经持续更新到第八季。8月,韩国现象级恋综《heart signal》甚至用“素人 明星观察”的方式敲开了国内的恋综市场;2018年,改编自《heart signal》的《心动的信号》开播,掀开了国产恋综的新篇章。

从此,恋综开始在综艺市场弯道超车。18年至今,包括在腾讯播出的《心动的信号》系列,在优酷播出的《我们恋爱吧》系列,在爱奇艺播出的《喜欢你我也是》系列,在芒果TV播出的《恋梦空间》系列,已经有超出十五部的恋综问世。

与此同时,素人恋综里,BE更上一层楼。恋综的BE战线开始从综艺外延伸至节目内。

《别被狼君欺骗》第一季中“喜闻乐见”的三女一男修罗场让不少观众大跌眼镜。男一(恋综里通过出场顺序代指男女嘉宾,男一即第一位出场的男性)“泰斗”与三位女生同时暧昧,在对女二示好的同时,却转身选择送女一礼物,被女一拒绝后回追女二,但迅速地被女三的告白打动,“顺理成章”地和女三在一起。身为“狼人”的瑛在最后一集采访时深表震惊:“现在最大的感想就是泰斗是个混蛋。”

《heart signal》第二季,男四、女一、女二的“三角恋”引爆了观众的怒火。节目的大结局,男四“金贤佑”并未选择被观众看好、在节目中一直互动的女一“李英珠”,而是选择了看似一直对他单箭头的女二“林炫珠”。节目播出后,这一话题直接被“骂”上了韩网热搜。

观众嗅嗅提到这段经历就很激动,《heart signal》第二季是她完整追完的第一部恋综。她拍了拍桌子,连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地大了,“因为金贤佑,我甚至有点恐恋综了!”

近期播出的《心动的信号》第四季里,洪成成和马子佳更是成了CP粉的意难平。洪成成随口的一句“喜欢喝奶茶”,被马子佳记在了心上,他穿越大半个城市,排队5小时,只为给她买各种口味的奶茶。

超市购物付款时,洪成成笑着调侃马子佳:“我看见你的付款密码了哦~”他的回答堪称满分:“没事,都给你知道都可以,拿去刷。”

图源:豆瓣电影

霸总与小娇妻的相处模式处处撒糖,让粉丝越嗑越上头。所有人都觉得,马子佳和洪成成稳了。但最终,马子佳选择了半路到来的孔汝淳。

这场猝不及防的“爱情转移”让不少CP粉瞬间下头,一怒之下“冲”了马子佳和孔汝淳的微博。

喜欢磕糖的小北本着好奇点开了《心动的信号》第四季,被马子佳“霸总刷卡发言”甜到,很快就成为了洪成成和马子佳的CP粉。“不过我没想到BE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最后的几期看得我心梗了。”她面无表情地干笑了两声,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嗅嗅也附和道,“谁能想到,他们这些素人才是好演员。”

综艺外的BE,也更加的轰轰烈烈。《心动的信号》第一季互选成功的向天歌和刘泽煊,节目之后在微博公开互撕。男方吐槽和女方吃饭花了4000元,被女方回击“是AA”,昔日小情侣闹得不欢而散。第二季的陈奕辰和同期女嘉宾张天在一起后,因为工作原因,仍旧打造单身人设,感情人设翻车。

BE,开始穿插到恋综的角角落落,但造成BE的原因,让观众也摸不到头脑。

内卷的恋综

恋综一直被“卷”。观众的需求和暴增的恋综数量成为催化剂,督促着它们不断创新。

明星们出演恋综被吐槽演技太“好”,于是不靠演技的“素人”成了“真实性”的新担保,明星与素人谈恋爱,素人与素人谈恋爱的综艺相继出现。

但也有问题不断的产生。或许是担心没有剧本的素人恋爱稍显平淡,节目组便开始对素人人设进行钻研,在节目中融入“演员 素人”、“网红 素人”、“中途加入新人”、“明星评论员”等一系列增加戏剧性的操作。

《怦然再心动》中,出演过《欢乐颂》的女演员王子文与素人吴永恩牵手成功;《我们恋爱吧》第二季中的女嘉宾朱芳喆是一名抖音全职主播,女嘉宾张岑岑则是一名健身博主;《我们恋爱吧》《心动的信号》等综艺,在中途会加入新人,试图产生“鲶鱼效应”。

而当大量的素人恋综和有人设的素人充斥在综艺市场中,节目组为了脱颖而出,也不得不打开新视角,这就出现了聚焦在离婚情侣/分手情侣等“猎奇”群体的《再见爱人》和韩综《换乘恋爱》。

“离婚夫妇”和“分手情侣”再次同台见面的设定,给恋综直接罩上了一丝悲剧气息,也增加了节目的可看性。

《再见爱人》中,已经离婚一年的章贺和郭柯宇刚见面气氛就很微妙。郭柯宇离婚前总会在睡前和丈夫挠痒痒,并认为这是表达自己对丈夫情感的方式,但章贺却没能感受到她的爱意。两个明明相爱的人,都变成了刺猬,即使已经离婚一年多,重逢后既忍不住刺对方一下,又忍不住关注对方,为对方心动。

另一对夫妻魏巍和佟晨洁,因为男方酗酒和脾气暴躁,以及不自控却对生孩子的执着,女方和他从开始的和谐有爱,走向了分崩离析。

图源:豆瓣电影

恋综,作为最与社会话题高度关联的综艺节目之一,一直在被观众和市场强迫进步。也正是恋综的一次次进化,让BE的产生更加频繁。

在明星恋综火爆时期,“发糖”是心照不宣,是板上钉钉的必走程序,节目内的BE被有效地限制。在《我们相爱吧》里靠水下接吻浪漫出圈的“清新夫妇”(李沁&魏大勋),节目播出后的两年里,平均一年只有一次同框。

节目内,甜齁观众,节目外又“分道扬镳”。观众渐渐接受了这样的事实,也渐渐对恋综外的BE免疫。

素人和“自由恋爱”的不确定性,让恋综的BE从节目外延伸到了节目内。

一是因为素人“社交不等于生活”的属性。即便几经筛查,也会出现“漏网黑料”。如《心动的信号》第一季的刘泽煊,节目里的他是高学历、高情商的好男人,乐于帮女嘉宾解决问题,在约会的过程中足够绅士,而节目之后却因内涵女生吃“4000块天价饭”,和原本的CP吵上热搜,最终人品翻车。

《心动的信号》第三季的男嘉宾陈刘俊夫,是预告中人类高质量的飞行员,最终却成为因私生活被节目组“一剪没”的黑料男,更是导致与他互动较多的两位女嘉宾份量大减的罪魁祸首。

和生活在闪光灯下的明星不同,生活在日光灯下的素人,没有那么看中自己的“互联网脸面”,也不用时刻规束自己的行为,他们除了在恋爱上自由,在生活上也自由。他们不畏惧偶像的“恋爱脱粉”恶果,BE于他们而言,只是自己恋爱预期里出现过的普通选项而已。

图源:豆瓣电影

将互为陌生人的素人集中在“小屋”中,集中做“谈恋爱”这一件事,也压缩了嘉宾们的生活和时间。如此一来,嘉宾并没有充足的思考时间,在这种压迫的情况下,嘉宾强行被“降智”,任何情绪都将被放大,当然也包括爱情。

优质男女近距离接触,用半天的时间了解彼此,确定心动对象。从初见到定情,只要一个月的时间。每天给心动对象发短信的机制,更是强行推动了嘉宾们的感情线。在恋综里,爱上一个人似乎变得很快速。

这种节目限定的闪恋,到底是因为足够心动,还是出于妥协,或许连嘉宾自身都很难弄清楚。就像在小孔出现前一直对成成坚定不移的马子佳,到最后才发现其实自己一直没能找到和成成能相处得很舒适的状态。

当嘉宾自身都处于一种不确定的状态时,BE的出现就更“理所当然”。

另一方面,看到了恋综的影响力,交友不再是素人上节目的唯一目的。曝光量带来的粉丝增长和认知度提高,让素人也找到了流量密码,甚至诱惑到了网红和偶像。

综艺结束之后,很多素人嘉宾都火速地建立粉丝群,实现了素人到红人的跃升。《心动的信号》第三季中的邻家妹妹姚沐希结束节目以后,出现在了春夏上海时装周;《我们恋爱吧》第二季的纯素人赵云帆、林珏等人的粉丝量也飙升到近10万 的量级。参加过《创造101》的王晴参加《喜欢你我也是》,成为了首位公开恋爱的女偶像。

在这样充满“流量”泡沫的社交场中,嘉宾们的“恋爱脑”不在,而是打着搞恋爱的幌子开始搞事业。在恋综中无心恋爱,BE的大树自然会越长越大。

曾经的高甜和“恋综天花板cp”,再难复刻,恋综的BE,也泛滥成灾。而由BE引发的骂战,不断蚕食着观众的收看欲,小北甚至不能确定,原本每年必看的夏日限定恋综,是否会消失在她的计划里,“我不想连恋综,都看得这么累了”。

BE美学

“删(帖)删饿了,吃口饭继续回来删。”因为在节目中选择了很多观众不看好的嘉宾小孔,《心动的信号》第四季男嘉宾马子佳的微博被攻陷了。在与恶评斗争后,他无奈又嘲讽地发出这条评论。

他并不是唯一一个遭受恶评的恋综嘉宾。韩综《heart signal》第二季的嘉宾金贤佑,身为厨师的他,因为出乎意料地选择了大家不看好的女嘉宾,收到了大量的网络恶评,迫不得已关掉了自己的餐厅。

恋综播出期间,嘉宾们的行为会被无限地放大,甚至被误解。女嘉宾经常会被指责“心机”“绿茶”,男嘉宾则是被骂“渣”。

在韩综《换乘恋爱》的b站弹幕,几乎每个女嘉宾都中招了:女一同意约会后被贴上海王的标签,女二被吐槽搞雌竞,女三被骂心机普信,女四因为没能走出分手阴影被骂演技好段位高。肆意地评价嘉宾,成为了恋综的副作用。恋综在无意识中,已经形成了对素人嘉宾的“围猎”。

这样的现象让小北有些不理解,就算因为BE心梗,她也没有过把怒火撒到嘉宾身上的想法,“不可以,也没必要”。

面对这种负能量,恋综正在想办法应对。于是日综《有点心机又如何》给出了一种解决方法。

节目组搜集观众投稿或嘉宾提供的“心机故事”,邀请演员还原片段,主持人观看影片,评价故事中的心机程度,顺便分享自己在恋爱中的心机技巧。

主持人之一的田中美奈实,更是日本心机女性的代表,是日本女孩心中“自己非常喜欢,但是听说男友喜欢又很生气”的神级存在。在节目中,她经常被cue到展示自己的撩汉技巧,无论是穿衣服的风格,说话的语气,类似含着吸管说话的撩人动作,频频爆发的“神应对”,让观众心甘情愿地尊称她为“田中老师”。

这档节目反其道而行之,以娱乐的方式给女性打了一针定心剂,让她们脱离被骂“心机”的舆论场。这档节目的存在似乎在借着综艺的形式告诉观众,只要没有伤害他人,有点心机又怎么样呢?女孩子大可以活得自在一点。

图源:豆瓣电影

另一部恋综《再见恋人》,采用了更“极端”的方式以毒攻毒。既然BE已经成为一种综艺美学,那干脆就将BE进行到底,节目邀请了三组离异或即将离婚的夫妻开始一段短途旅行。

全员BE,地狱开局。但随着节目的播出,却让观众感受到成年人世界的真实,和恋爱中的BE美学。

一帆风顺的爱情和婚姻很难,大家都会被困扰,有的是冷却的爱意,有的是家庭和事业无法平衡的现实。尽管如此,节目中的嘉宾并没有自怨自艾,反而过得潇洒自在。

离婚并不意味着永久的对立,已经离异一年的章贺和郭柯宇,仍然维持着体面和互相尊重,让观众们看到了BE的美学。截至目前,节目在豆瓣获得了8.7的高分。

这样的成绩离不开节目的嘉宾选择。尽管是明星,却不为年轻观众所熟知,平均40 的年龄,经历过算不上美好的婚姻,心态成熟的同时,在婚姻家庭的核心问题上也富有经验。

而在场专业性极强的评论员,还能恰如其分地输出话题性的金句:真正好的关系的改变,其实是从改变自己开始的。

整个阵容看起来有些“寒酸”,但没有人气束缚的他们在节目里却更为自在。这些现实中就BE的过来者们,冷静地剖析“夫妻情感危机”、“婚姻的责任与意义”、“独立女性事业与家庭的平衡”等常见的问题。

章贺和郭柯宇别扭地接受自己的失败,却在一次次地互相尊重中,让观众嗑到了旧爱复燃的火花。而郭柯宇对章贺的那句告白,戳中了无数网友的心,豆瓣 @月亮观察员 把它奉为“我爱你”最顶级的表达。

《再见爱人》用共鸣和预防针,让观众看到了婚姻和爱情的“真实”,看到了矛盾和不强求。建立在国内社会语境之上,以BE为切入点的《再见爱人》,用热点话题提高观众代入感,引起观众的共鸣,甚至让观众在玻璃渣子里吃到了糖。

图源:豆瓣电影

从这档节目似乎窥探到了恋综节目受欢迎的本质——真实。回想心动的信号第一季的7.0分,和第二季的7.4分,评分高的原因,离不开真实这两个字。

大部分参赛者抱着寻找另一半的态度来,也出现了真正牵手的“奇闻”、“沉默”、“龙羊”、“名笑”等多对cp。尤其是恋综天花板的“奇闻夫妇”,从2019年在节目相恋至今,仍在社交平台分享相恋生活的图片和视频,做着堪称完美的“售后”。

但想要保证素人综艺的HE概率不是件容易的事。

除了自由恋爱的不确定性,素人恋综数量在暴增,让“素人人设”面临难出新意、脱离大众的困境。“高颜值高薪资高知”几乎成了选择素人的隐性标准,《心动的信号》第四季甚至出现了三位CEO。

想变成爆款的恋综,不断邀请网红、音乐人、总裁、博士纷纷上阵,带观众进入一场脱离平民生活的高质量素人恋爱,时而营造CP糖点,时而打造狗血虐恋。但殊不知好评的恋综永远藏在真实之中——无需人设,没有剧本。

观众要想的,不过是真实的快乐,如果能从节目中得到两性试验的技巧,然后把它照进现实,那更是锦上添花,即便它仍然是个悲剧。

(应受访者要求,嗅嗅、小北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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