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秋天,我正忙着收黄豆,本家弟弟打电话给我,说他出了车祸,让我去一下市里医院。我急忙赶到医院,才知道,是他的车碰到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因为伤不太重,又是他负全责,两下同意私了,但在赔偿上发生分歧,让我去帮他调解。

对方出面谈判的是老者五弟,他说:大哥右腿需要手朮,少说也要住院一个多月,回去之后,两个月也难恢复。我只要了四万块,你弟弟还嫌多。这样吧,你来人伺候付费,花钱多少我们不问。这一下,弟弟傻了,停车一个月,不进反出,傻子也能算明白。他授权由我谈判。

经过和老五反复协商,他有所松口,同意减一万,然后说:我也是一手拖两家,这样吧,大嫂马上就来,看她什么意见。

话音刚落,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士,挎着一个款式新颖的真皮包,穿着高跟皮鞋,咯噔咯瞪走来。

老五一喊大嫂,我眼都直了,再看那女的,一头乌黑油亮的披肩发,皮肤细嫩白净,犹如仙女下凡一般。

谈过正事,我问:这是你大嫂?

老五乐了,他反问:你不信?

我问:你大哥多大了?

老五:大哥比我大十四岁,今年七十三岁了。

后来接触几次,我才知道其中来龙去脉。

老者叫余亮,年轻时在剧团呆过,不但有一付金嗓子,而且样样乐器精通,尤其善长吹箫。九十年代初,他拉起了乐队班子,走南闯北跑红白喜事。

六十岁那年,余亮妻子去世,他们俩是在剧团相识相恋,婚后感情一直很好,闲来无事,夫妻二人往往会一吹一唱在家中自娱自乐,惹得东邻西舍跑来围观。

妻子离世那段时间,余亮心情十分郁闷,在一家丧事表演中,他触景生情,倾注全部情感吹起了洞箫,那凄凉婉转的旋律,如泣如诉的声调,让在场听众纷纷落泪。这其中有个十八的女孩,更是泣不成声,这个女孩叫曲静。

从那之后,曲静就迷上了乐队,不管乐队到哪里演出,总会看到她的身影。

有人说,余亮第一眼就看上曲静,其实,主要原因是曲静的长相和余亮的前妻年轻时酷像,演奏完毕,猛抬头看比曲静,仿佛是在梦中,不由得多看两眼。

曲静入了行,余亮手把手交她乐器,教她唱歌唱戏。谁知这余静该吃这行饭,一点就透,而且先天条件也不错。她那一首《清泠泠的水,蓝格英英的天》,迷倒无数人。

其中有个帅哥,也像当初曲静一样,天天跟着乐队转,被曲静迷得神魂颠倒,给曲静送花送首饰。但是,曲静毫无感觉,重要原因是曲静迷恋的是音乐,帅哥迷恋的是曲静人美。

每当余亮演奏时,尽管她听过几百遍,每次还会听得如醉如痴热泪盈眶。

曲静在外打工的父母,听说女儿学吹喇叭,都极力反对,但始终拗不过女儿,也只好作罢。

有一次,余亮生病在家,曲静赶来探望,每天早来晚走,看到家中乱七八糟,先是打扫房间,又去收拾院与,不但亲自下厨做饭,还把余亮换下来衣服洗好。第三天,余亮大好,曲静要听洞箫,余亮也不推辞,吹起了《平湖秋月》,曲静坐在一旁,双手托着两腮,像个孩子那样,目不转瞒地叮着余亮看。

看着曲静那楚楚动人的模样,余亮情不自禁地把曲静揽在怀里,曲静稍一犹豫,就顺从地抱住他,这一夜,曲静没有走。

自此之后,两人如漆似胶形就不离。

这事传到曲静父母耳里,就借故把曲静找回家,然后把她扣在家中,不准出门,并且托人给她找婆家。

原来那个迷住曲静的帅哥,对曲静一直未死心,听说这事之后,立即上门求亲。曲静父母看小伙人有人,家有家,不顾曲静反对,一口答应。

曲静说:谁答应谁去,反正我不同意!

他爸说:你别糊涂,那老东西能活几天?

曲静说:跟他一天,比跟别人十年还称心!

他爸说:你不要脸,我还得要脸,你找个六十多岁的,是他叫我爸,还是我向他喊爸?

曲静说:你那脸,比你闺女幸福还重要?

他爸捶胸顿足,骂她不要脸。

就在婚礼之前,曲静还是趁夜逃出来了。

曲静他爸,带着十几个小伙子找上门来,刚要砸东西,老五一帮人就围上来,老五说:我姓余的亲叔兄弟十多个,侄男百女有几十,要打架,你不是对手。知趣的你走人,要自讨没趣你就上!

就这样,余亮和曲静正式结为夫妻。

过了十多天,我替弟弟送钱去,刚到病房门口,就听余亮说:给我一根烟抽。

曲静嗔怪说:你还想干什么?听说你被车碰了,俺魂都吓跑了,刚好点,又要抽烟,你是不是和我在一起呆腻味了?

我站在病房门外,真不知道是进去好,还是不进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