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说,人年岁大了,什么事都能经历过,题主的提问,还真勾起我的一段往事。我婆家大侄媳,按辈份她称我婶婆,但是我俩心心相印亲密无间,平日既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也是那种不是母女胜似母女的亲情关系。不幸的是她生病了,09年查出宫颈癌三期B,喜的是经医患双方不懈努力,得以化险为夷。小夫妻非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时光,平时我大侄对她悉心呵护,百般照料疼爱有佳。

可惜好景不长,一六年她生身父母同时生病,她因床前尽孝日夜操劳加着急上火,又由于与平素生活质量落差巨大,不久便身感不适。考虑到她曾有过前科,我劝她赶紧去医院检查不能大意,但她因两位老人坚决一不请保姆,二不去养老院而撒不了手,故耽误了病情。直至一七年春发展到腹腔积水,才到当地医院疹治。当时她唯一的女儿读研面临毕业,她不想因自己病情影响到孩孑,所以孩子一直不知道家里出事了。眼见病情严重医生束手无策,亲朋好友围在一旁都十分焦急,我更是忧心如焚。便在网上联系北京协和医院,办理挂号后,又联系当晚火车票,便与她夫妻俩火速赶往北京。当天的情况是,因火车卧铺一票难求,赴京名额有限,只能先去三个人。按患者本人意愿,经大家斟酌权衡再三,决定由我陪同前往。而我考虑到大侄不久前心脏下了四个支架,侄媳目前已只能靠轮椅才能活动。进京后人单势孤,无论出现任何闪失,两个人都前途未卜,甚至性命堪忧。险象一旦发生,自己是能掌控局势不再恶化的最佳人选。所以为了医好眼前的病,争取日后还有更多的幸福时光,尽管年老体弱我别无选择,只能责无旁贷挺身而出。四月初的东北乍暧还寒,晚八点多发车。送站时,三十多人聚在一起,寒风中一一话别。漆黑的夜色,难掩大家心中的那份牵挂与担忧。我暗暗发誓,不论此行有多么艰难,头拱地也要把侄媳的病治好。火车启动那一刻,我看到窗外的人都紧随车后情不自禁地挥泪惜别,那揪心的一幕至今难忘。

次日中午到北京后,我们利用下午时间先去医院采点,然后在距医院五分钟路程的一个胡同租好了房子。同时,出于医患关系考虑,做好了应对准备。第二天一早,便准时赶往之前挂号的专家门疹处。医院规模大必然程序复杂,而侄媳身上挂着引流瓶不仅多有不便,且管内流速明显加快。经连续折腾,她的病情和心理压力骤增,坐在轮椅上只能坚持三五分钟就支持不住了。为了缩短时间,减轻她的痛苦,我只好每个环节都用哀求的口吻卑微地与相关人等商量,请求把我们排在前面。好不容易过关斩将来到了专家门疹处门前,那里同样已有人在等候,我便故伎重演,与叫号的青年男医生沟通,经应允后立即将侄媳推入疹室内,却听说专家因紧急情况去急疹了,处理完马上就能回来。既来之则安之,我安慰侄媳,反正已排到了第一号,再坚持一下耐心等吧。时间不大,专家风风火火地回来了,不过也许因之前的事情影响了情绪,显得有些激动。见她坐下,打开电脑,我赶忙递上资料并介绍患者病情,她却连问带说只有三句话,并说应该去原来看病的地看,来这里也不见得有更好的办法。这时,进来一位年轻的女士,手里拿着一个不大的包裏,说道教授东西放这了,专家答应后,她将一包不知何物的东西放下后就转身出去了。接着内诊察看了一下前期曾发过病的宫颈,告知宫颈依旧完好,然后通知检验事宜并示意一旁的青年医生叫下一个。我见大老远慕名前来,首次与专家见面,还没由分说就结束了问疹,心里感到特没底,侄媳当时也是这种心理。我俩四目相对心有灵犀,趁青年男医生去门口叫下一位时,我迅速从包里将事先准备好的信封取出放到医生白大褂兜里。没想到,她非但不领情,还大声喊叫起来。事发突然,为使日后的继续治疗不因此受到影响,我连忙小心翼翼卑微地向她解释,我们只是求医心切,远道慕名而来,希望能治病救命,并没有别的意思,希望她能谅解。可她哪里肯听,只顾义正辞严,把我们说得一文不值。当时尽管尊严尽失无地自容,我仍在安慰自己,也许真的是人家资质高有修养,不收受患者馈赠。可我们也只是治病心切才不得已而为之,别说是钱,她若能医好侄媳的病,我给她跪下都行!这时,外面等待就医的人听到了声响,把门口围得水泄不通,我大侄好不容易才挤进来。侄媳这时因情绪激动,已瘫在轮椅里了。见此情景,我只好拿起钱,大侄推着媳妇,在众目睽睽之下尴尬地离开了诊室和围观的人群。

咳,这就是我曾经为挽留一个人能延长生命,继续活在世上,所做过的最卑微的一件事。